郗虑闻言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。他年纪较轻,面容瘦削,眼神里带着一种惯常的审视,仿佛总能从任何事情中看出阴谋的影子。
司徒公岂非明知故问?斐贼狼子野心,天下皆知!其挟大胜之威,兵临关下,却引而不发,绝非心存忠义,更非畏惧关险!郗虑的声音透着些偏执,此必是更为恶毒的图谋!他在等,他在寻找一个万全的时机,要么是想诱使我军出击,于野战中一举歼灭,彻底摧毁朝廷最后一点力量!要么……便是要行那冒天下之大大不韪之事,却想做得更为「名正言顺」,减少天下非议!其心可诛!依我看,他就是在等待一个能够……能够加害陛下的机会,并嫁祸于人!
郗虑瞄了一眼王朗和刘艾,眼神之中多少流露出一些对于二人天真的不屑。在他看来,斐潜的退避和沉默,完全是猛兽扑击前的蓄力,每一步都充满了算计和恶意,目标直指御座上的天子!
郗大夫!王朗听到加害陛下四字,脸色骤变,急忙出声制止,仿佛怕这可怕的词语本身就会招来灾祸,慎言!此等话语,岂可妄加揣测!
王朗深吸一口烩面,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下来,带着一种苦口婆心的劝诫,也像是在说服自己,骠骑……或许跋扈,或许有其野心,然观其以往行事,并非滥杀无度之辈。昔日对公卿大臣亦多有礼遇。如今陛下亲临,天下瞩目,他若真敢行……行那等无父无君之事,岂不怕青史笔伐,天下共讨之?其麾下将士,又岂会尽数从逆?
虽然王朗这么说,但是眉眼之间也显露出内心的焦虑,思索着,试图寻找在当下之局里面的一线破解之道,老夫……老夫倒是以为,其按兵不动,或许……或许正是一个信号?一个愿意谈一谈的信号?毕竟,刀兵一起,生灵涂炭,非国家之福。若能……若能晓之以情,动之以理,陈说利害,或许能觅得一条……一条共存之路?至少,可暂缓兵祸,为陛下、为朝廷争取些许转圜之机?
王朗的话语中充满了不确定,更像是一种绝望中的自我安慰和期盼。他寄希望于斐潜还残存一丝对汉室秩序的尊重,或者至少顾及天下舆论,从而存在和谈的可能。
共存?转圜?郗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,司徒公何其迂也!与虎谋皮,焉有其利?斐贼那《告天下士民书》,司徒公莫非未曾拜读?其欲均田亩、废察举、兴杂学,哪一条不是要掘我士人之根,毁我千年之基?他所要的,绝非与朝廷共存,而是要彻底推倒重来,另起炉灶!他所暂缓的,不过是更猛烈的风暴前奏!谈?拿什么去谈?拿陛下之安危去谈?还是拿我等项上人头,去换他一时之伪善?
郗虑句句紧逼,将王朗那微弱的和谈幻想撕得粉碎。在他看来,王朗的想法不仅是天真,简直是愚蠢透顶,自取灭亡。
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宗正刘艾,此刻重重地叹了口气。他面容露出三分的愁苦,眼神中充满了对天子处境的深切忧虑,郗大夫之言,虽显激烈,却……却也不无道理。斐子渊之志,确实非比寻常权臣。他先部分认可了郗虑对斐潜野心的判断,但随即话锋一转,语气变得沉痛,然,司徒公期盼和谈,虽近乎奢望,其不欲即刻见血生灵涂炭之心,亦是老成谋国之意,无可厚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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